English

废名织纺的花毡

2000-09-20 来源:中华读书报 □赵武平 我有话说

“每逢下午,我在城里望着云彩从西北升了上来,我便想起住在西北方山坡上的你。我想你住在那乱石堆积,前代遗留的壁垒的残墟中间,独自一人织纺着你那梦中的花毡,我真觉得人间的丑永是那样的嚣杂,而美呢,却长是寂寞:多么美的花不也是很寂寞地著着它的色香吗?……”

上面这段清新婉丽的抒情语句,是诗人冯至于1929年以《西郊遇雨记》(《冯至全集·第3卷》,河北教育出版社1999年12月初版)为题,发表在《华北日报》副刊上的一篇书信体美文。他说的“你”,乃是人所共知的作家废名;而那在寂寞中“织纺”的“梦中的花毡”,则或者是暗示他埋头创作的小说,也可能是说他断续而为的散文。但从《废名文集》(止庵编,东方出版社2000年2月初版,315页,17.40元)来判断,这时的“花毡”,更有可能是他的像散文一般的小说。在此前后,废名相继问世的虚构作品,如《竹林的故事》、《桃园》和《桥》,已经深得知堂先生喜爱,并且屡屡为他作序,给以中肯的评定;——“冯文炳君的小说是我所喜欢的一种。我不是批评家,不能说他是否水平线以上的文艺作品,也不知道是哪一派的文学,但是我喜欢读他,这就是表示我觉得他好。”(《周作人书话》,黄乔生选编,北京出版社1996年10月初版,356页,16.00元,页189,《<竹林的故事>序》)知堂的批评很委婉,可是分明见出十足的赏识之情。相形之下,他这个时期的散文,倒并不怎么牵我心动。说得直白一些,也就是他早期的散文太过张扬,锋芒毕露得有些让人难以接受,但却甚能透出几分他的脾性——“我的脾气,诚如我哥哥所说,非常急躁,最不能挡住外来的刺激,……”(页53)这是他的自白,于今想来也合于他的本性。随便举几个小例作证。在文集的前100页之内,火爆气息浓极的论战篇幅,竟然接二连三地出现。那畅言直语自是痛快淋漓,但较之他编《骆驼草》之后所著之诸篇散文,就显然不那么讨人喜欢。文集的编者止庵兄曾说,我若跳过前50页,直接阅读后面的文字,感觉当真会愈来愈好。但我没有听他的话,而是从头至尾仔细读了又读,一个月里从北京到太原,又到郑州,旅途中携带的读物除这文集外,还有废名的小说集,和他与冯至合编的《骆驼草》影印本。到后来,我就渐入佳境,慢慢领悟出冯至所说的“花毡”的妙处。撇开那些纯粹的政论不说,也不谈他的小说造诣,光看他那些用诗人的灵性、哲人的智慧和学者的渊博识见而著就的散文,阅读者就必得相信知堂把废名小说片断,选入《中国新文学大系·散文一集》,所具备的远见卓识。还得引一段知堂讲过的话。他说:

……能做好文章的人他也爱惜所有的意思,文字,声音,故典,他不肯草率地使用他们,他随时随处加以爱抚,好像是水遇见可飘荡的水草要使他飘荡几下,风遇见能叫号的窍穴要使他叫号几声,可是他仍然若无其事地流过去吹过去,继续他向着海以及空气稀薄处去的行程。这样所以是文生情,也因为这样所以这文生情异于做古文者之做古文,而是从新的散文中间变化出来的一种新格式。(《莫须有先生传》序)

《骆驼草》在1930年的创刊,于废名本人来说,该是个写作上的转折点。他在这份杂志的发刊辞中,似乎很下了一番决心地说,“不谈国事。既然立志做‘秀才’,谈什么呢?”但又因为“人总应该做点事才对 ,他索性在远离政治的同时,潜心教书笔耕,真正“专心创作,沿着一条路前进,发展他平淡朴讷的作风”(知堂语)。于是,借助止庵先生的勤力,我们看到了与他的小说一样难懂的散文,尤其是那些谈论佛教、论语和诗与词的文章。

废名的散文不好明白,对此他倒也不否认,——“有许多人说我的文章obscure,看不出我的意思。但我自己是怎样的用心,要把我的心幕逐渐展出来!”(页54)没有心理准备开卷阅览,十有八九会半途而废。不过,倘若耐心细品,并且找出他所谈论的文本参照理解,比如在手边备上几册莎士比亚原著,再摊开一本论语,以“在树阴下”闲读的心态对之,琢磨数遍以后,他那洋溢着浓郁诗情的散文,就会叫人爱不释手了。我相信废名自己的话,那就是:

不要轻易说,“我懂得了!”或者说,“这不能算是一个东西!”真要鉴赏,须得与被赏鉴者在同一的基调上面,至少赏鉴的时候要如此。这样,你很容易得到安息,无论摆在你面前的是一座宫殿或只是一间茅舍。(页55,《说梦》)

止庵君说,“废名散文向来不曾收集”,而此次他编《废名文集》又不收四九年以后的文字,我不知道这算不算一种遗憾。

手机光明网

光明网版权所有

光明日报社概况 | 关于光明网 | 报网动态 | 联系我们 | 法律声明 | 光明网邮箱 | 网站地图

光明网版权所有